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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紫薇花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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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紫薇花下

麥亦芃沈默。

臺風多發地區,藍色預警算不得什麽,但真暴雨傾盆,人家要請假,你也沒辦法。這兩天廖小月裏外一把抓的,搭把手的人都沒有,其實挺難做。這也是今早明知道廖小月睡過頭,他也沒用呼叫鈴把人喊醒的原因。

因為精神上的焦慮,比身體上的勞累,更容易產生疲倦感。他家活確實不多,但不能忽略他身為一個定時炸彈,給廖小月造成的心理壓力。

歸根結底,還是車禍來的實在太莫名其妙,相關部門調查花費了太多時間,導致他在請人時不得不陷入被動。當然,他自己也有鍋,是他實在不想在醫院呆著,不然有護士照顧的他不至於所有事都壓在廖小月頭上。

看著外面氣勢洶洶的臺風前奏,麥亦芃嘆了口氣,認命的想,如果向曉蘭後天再不來,他得住回醫院去了。否則真把廖小月搞炸毛了不好收場。

作為一個條理清晰的研究人員,麥亦芃是不會把自己搞到左支右絀的。

臺風通常帶來暴雨,理論上離海有一定距離的穗城很少被臺風直接襲擊。但總有些臺風,本身級別不高,卻偏偏帶著朵巨大的雲。前些年有一次刮臺風,穗城足足下了十多個小時的暴雨。無法及時排出的雨水造成內澇,泡壞了好幾個變電站,弄得穗城城區大片大片的停電。玉衡小苑也在其中。

因此,廖小月認真下單買了兩個可折疊的大水桶和洗衣盆,先接滿了水,以防停水無法沖廁所。然後把充電寶、應急燈通通充滿電。再拿空礦泉水瓶裝滿水,在冰箱裏凍成冰坨,萬一停電,這些冰坨能保證冰箱裏的食物不變質。

最後,檢查家裏的存糧。又下單補了兩件礦泉水和一個小酒精爐。才算把臺風天所需要的應急物品準備齊全。

其實這些東西,常被臺風襲擾的穗城人家大部分都有。只是麥亦芃新搬過來才要補充。

麥亦芃看著廖小月忙進忙出的,心裏閃過一秒愧疚——工資是不是……開低了點兒?嘶——之前那個蔡家,是幹了什麽把她氣辭職的來著?

當然,一秒鐘轉瞬即逝,麥亦芃想想自家高於平均水平的工資,繼續心安理得起來。

至傍晚,風勢加大,風也轉了方向,應該是臺風登陸了。果然沒多久,暴雨嘩啦啦的打了下來,敲在窗戶上劈裏啪啦的作響。

半夜時,雨勢漸小。卻不想,第二天早上8點,再次暴雨傾盆。郊區的基建比數次升級後的城區還是差著些,醫院外的長洲路上已是積水成河。小區內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,站在陽臺上往下看,下水道的井蓋被水流沖走,渾濁的水汩汩往井外湧。

小區的保安也是個人才。平時攔著不讓進的共享單車,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們拖了進來,一輛輛壓在井口堆成了小山,以免有人誤踩下水道喪命。

見此情狀的廖小月噗嗤笑出了聲,共享單車的公司有很多話想說!

然而,這麽大的暴雨,看護向曉蘭是真來不了。積水造成的交通堵塞,直把有些街道的車堵了好幾公裏長,半天都動不了。向曉蘭來也是在路上耗著,只能在微信上溝通,說明天早上再報道。

麥亦芃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,但作為一個合格的資本家,心裏難免生出了比較。他想,如果按廖小月的性格,她大概是會頂著暴雨來上班的。可如此敬業的員工可遇不可求,麥亦芃也沒興趣給自己找不自在。很快把向曉蘭丟到腦後頭,自顧自的看起了文獻。

臺風雨來的急,去的也快。中午時分,暴雨戛然而止。又陰了半天,到四五點的時候,天空已是一片水洗後的湛藍。太陽躲在巨大的棉花糖似的雲朵後面,給雲朵描出了極漂亮的金邊。

夏季的熱風也降了溫度,變得涼爽舒適。是穗城夏天裏難得的清涼好天氣。所以穗城人並不厭惡臺風,反倒是時時刻刻盼著它來。只要別是災難性的超級臺風,什麽時候來,大家都歡迎。

廖小月也關了家裏的空調,把主臥外的所有窗戶齊齊打開,給家裏換換新鮮空氣。南北對流的房屋裏,頓時變得比開著空調的更舒服。連主臥內的麥亦芃,也爬起來,打開了飄窗上的窗戶。只沒敢開衛生間的,免得對流風太大,自己被吹感冒。

六點,晚霞漫天,風更小了,徐徐吹過,舒適宜人。

廖小月推開主臥門,笑問:“小區路上積水排幹凈了,正是最舒服的時候,你要下去走走嗎?”

醫生叮囑過要多走動才好得快,因此,盡管麥亦芃並不想體驗天旋地轉,還是點頭答應了。在廖小月的幫助下,換了身輕薄的長袖運動服,扶著輪椅出了門。

麥亦芃的輪椅是電動的,在普通人家,使用起來其實不太方便。因為電動輪椅又大又沈,普通家庭的小房子裏,轉身都麻煩。但它也有個好處——它原本的重量讓它特別穩。尚能自己走動的病人,扶著輪椅,就成了天然的助行器。

小區裏好多老人都推著輪椅在花園裏散步,累了就坐上輪椅,自己開回去。

夏天日頭長,六點多的時候,天色還大亮。西斜的陽光灑下,並不灼熱,只會給人帶來好心情。

麥亦芃慢慢走在人行道上,清新的空氣讓他覺得呼吸輕快了許多。廖小月慢悠悠的跟在他身邊,趁著他心情好,試探著道:“醫生說肺部想要覆張的好,要多練練吹氣球,或者吹笛子口琴什麽的。我明天去買幾個氣球,咱們練起來?”

麥亦芃笑:“明天向姐就來了,她會準備的。等她來了,你中午找時間睡幾個小時。晚上還得靠你呢。”

“知道。”廖小月笑著應了,照顧病人和照顧孩子一樣,得養成他睡你睡、他吃你吃的好習慣,不然鐵打的人都熬不住。說來前天晚上她一覺到天明的好事,真是好久沒遇到過了呢。蔡業崧可沒有哪夜能不喊幾次人的。哪怕是辭職後的那幾天,因心裏存著事,睡得也不算好。

所以廖小月對給了她一整晚好睡眠並縱容她睡了個懶覺的麥亦芃,印象好到了極點。這雇主,真絕了!沒有意外的話,她想在麥家幹到自己考上大學為止。如果實在考不上,能在這樣的人家幹到退休,也是個不錯的退路了。

又走了幾步,走到了一顆紫薇花下,麥亦芃停下來擡頭看花。一般園區內觀賞的小葉紫薇個子都挺小,但眼前這棵竟高達五六米,是該地的原生樹種,修建小區時,特意保留了下來。

粉紅色的紫薇在枝頭肆意招展,沒有半分被臺風襲擊過的痕跡,只有葉片上偶爾反射的水光,能看出剛經歷了風雨。

“真漂亮!”麥亦芃讚嘆,“比後期人工引種的矮個子們,多了一分怒放的生命力。”一樹紫薇張揚,氣勢磅礴。

“以前穗城大學的家屬院裏,也有一顆這麽大的紫薇。”麥亦芃的語調裏,帶上了些許懷念,“學校裏幾乎不給它修剪,任由它隨心所欲的長。其實說起來,它的花朵密度遠不如那些經常打理的矮樹。但我覺得,它長成這個樣子,才是它應該有的真正模樣。”

廖小月可沒有麥亦芃那細膩柔和的文藝腸子,她身上別說藝術細胞,連藝術細菌都沒有一個。聽到麥亦芃充滿情感的點評,她只覺得吃多了撐的。不過基於職業精神,一直微笑著點頭附和。

醫生說了,血氣胸的術後患者,多說話利於傷口恢覆。只不過大開胸搶救過來的病人,傷口的神經能痛好久,倒黴的痛幾年的都有。所以他們很多人,在初期被疼痛折磨的精神氣全無,並不太願意說話。

到現在,麥亦芃的話依然不多。廖小月見他願意說,索性裝作好奇寶寶,問他:“這個紫薇,是不是《還珠格格》裏面那個紫薇的名字?”

“那可不好說。”麥亦芃笑答,“紫薇有很多品種。我們穗城最常見的有小葉紫薇,就是粉紅色小花這種。還有一個大花紫薇,花期不如小葉紫薇長,正經是紫色的,但葉子挺大。開花的時候,不如小葉紫薇好看。但紫花本身挺漂亮的。哪次我看見了,指給你看。”

然而,廖小月已經用手機搜出來了。哦,這貨啊,她見過來著,小區有種的,只不過不在今天他們走的方向。

麥亦芃臉上露出了些許讚賞,他欣賞每一個好學的人。要知道,遇到不懂的知識點,能條件反射掏出手機搜索的,其實並不多的。怪不得廖小月在做保姆上如此優秀。

主觀能動性,落在任何崗位上,都是足以脫穎而出的大優點。

紫薇樹下的麥亦芃看著廖小月認真閱讀著百科上的內容,發出了許多人都有過的感嘆,這姑娘,有點可惜了。

微風拂過,廖小月收起手機,繼續陪著麥亦芃散步。麥亦芃學識淵博,且記憶力超群。哪怕是小時候看過的植物圖譜,至今依然清晰的印在腦子裏。小區內常見的景觀樹,他每一顆都認得,甚至能把俗名和學名,乃至拉丁名都一一說出來。把廖小月驚了個目瞪口呆。

兩個人一邊沿著道路慢慢走,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低笑著交談,誰也沒留意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的救護車,更不知道有雙眼睛驚愕的盯住了廖小月,直到救護車拐出了小區,再也看不到人行道上的那個長辮子女孩。

2023年7月17日淩晨2點,廖小月照顧了五年的蔡業崧搶救無效,與世長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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